-于虚拟与现实间造梦
-连标点符号都是假的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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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当日在韩国分别，谁也没想过能再次相见，在这瞬息万变的时代失联半年，哪怕曾经是莫逆之交也难保不会生分起来，更何况是一段本就不怎么亲密的关系，情谊早就清零，退回陌生人的位置。但在邓超元在宿舍过道看到陈宥维的刹那，他久违地心起悸动，并清晰感到已经断裂的渴望拼接好了，他第二次对同一个人陷入一见钟情。陈宥维只是戴着口罩朝他礼貌地笑，邓超元就被定在了原地，动弹不得，对上眼的两秒是凤梨罐头开盖的两秒、是减肥糖投入黑咖啡的两秒、是说三六八说复机密码的两秒，期间有无数人被爱情灌了迷魂汤，他恰是其中一员。然后，邓超元不幸地因为互望有身体反应了，他朝着洗手间落荒而逃。真是糟糕的重逢。

他们在廊坊的交集并不多，除了偶尔碰面时会打声招呼以外便不再有别的互动，陈宥维绝口不提曾经，也没表露出想聊下去的迹象，邓超元自然不可能非要拽着人说起过去的风花雪月事，装模作样地跟他保持距离，等待熟络起来的机会。不然还能怎么样呢，重温一下过去他睡陈宥维时用过什么姿势吗，虽然邓超元还挺想的，但这样可得把两人整尴尬死，他们算不上旧友也没谈过恋爱，想用分手后求复合的理由去搭讪都难。

嗨，早啊，好巧喔——陈宥维刚出门，邓超元的晨起问候就传入耳中，连续半个月都如此，不管天未亮还是日上三竿，他没有一天是缺席的，目光始终追随自己，坚持那么久，哪怕陈宥维再刻意装瞎也没办法躲了，谁能拒绝一片赤诚真心？他点头，回话的语气很温柔：确实很巧，要一起去吃早餐吗。这是陈宥维进厂以来第一次发出邀约，邓超元被盯着显得有点局促，人为制造邂逅的伎俩被拆穿了，他不敢直视陈宥维的笑脸，但动作迅速地站到他身边，生怕他反悔似的。邓超说好字时甚至激动得劈了音，把陈宥维逗得憋不住地噗呲一笑，跟以前一样顺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。那些稍长的发丝扫过邓超元的颈脖，几缕酥麻勾得他心痒，这种亲密接触让他瞬间脊背都僵直了，他总感觉闻到了陈宥维身上传来的隐秘香气。他们是醒得最早的两位，在食堂最后一排面对面坐着，周围没有别的练习生，很适合两人相处开启轻松对话，邓超元却更放不开了，双膝并拢端坐，像一樽木制大佛。陈宥维有意捉弄他，不客气地夹走他碗里的半个烧麦吃掉，脚也没闲着轻碰对方的鞋尖，作恶完还要顶着一张无辜的脸质问他：你怎么不说话？

邓超元应声时心情很好，为那个间接亲吻而欣喜，连埋怨也沾上几分宠溺和包容：是你不理我。陈宥维没有否认，只是稍微哼了一声，他小心眼地开始跟人翻起了旧账，矛头直指第一期录制现场，邓超元装不熟喊了他五阿哥，他有点生气地说：你先装不认识我的，我干嘛要理你，现在你还敢跟我恶人先告状嚯？陈宥维装凶说话时眼睛瞪得滚圆，脸颊微红，桃心形的嘴巴嘟起，反而像在撒娇，邓超元分神地想，这人真的好欠啵儿。然后他鬼迷心窍地伸出右手攥住陈宥维的食指，像突然开了窍，他不再是迟钝的笨蛋，坚定地说：你介意。陈宥维要反驳时邓超元又重复一遍同样的三个字，语气更强硬了，大有你不说实话我就缠着你到死之势，跟幼稚园里必须得到肯定回答的小孩子一样，没办法糊弄过去。他只好投降了：是，我介意呀，很介意非常介意。同时他心里暗骂邓超元真烦，不过可爱也是真的。

从他们一起去吃了那顿早餐以后，邓超元连假装偶遇都省下了，跟牛皮糖成精一样，陈宥维去哪儿他都能找到理由黏着，每次一转身准能看见那张憨傻的笑脸。他还美名其曰多见面培养感情，无耻得光明正大，把朝晖校草堵得说不出话。邓超元再一次跑来倾城一笑组宿舍晃悠并点名找陈宥维时，有老实人讶异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，他闻言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，跟街边摆摊算卦的老神棍一样：多点深入交流就熟了啊，你不懂的。尾音还故意拔高转了几个调子，就差把我心情爽得飞起这句话直接凿脸上了。洗完澡出来的陈宥维听到以后简直火冒三丈，恨不得立马过去一脚踹飞坐在床沿上的人，舍友们听不懂邓超元讲什么，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怎会不知道这家伙在开黄腔调，亏他以前居然把这么个无赖当成了老实人，还一起睡了几个月。

旧时苦果今日偿还，可谓是甜蜜的负担。陈宥维火速把头发吹干跟在邓超元身后一起去食堂，正值傍晚夕阳落山，周围都被温柔的橙色金光笼罩，他们走得很慢，不说话，安静地踩着对方的影子边缘往前行，好像这条路永远不会有尽头，他们可以并肩很久，从迷茫的现在走到遥远的未来。邓超元抬头偏过脸，看春风拂过，把他的栗色顺毛吹掀，但不凌乱，别有一番美感，让陈宥维看上去更像个无意间坠入凡尘的精灵小王子。万象在此刻都沦为背景，他的眼里只剩下陈宥维，怜惜之心又在作祟了，他无端地觉得这个人脆弱又孤单，自己需要伸手抱紧他把满腔情意和温柔都奉上，以免他下一秒就消失掉。虽然邓超元很清楚他并不需要这些，因为他足够勇敢和独立，但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，无限次地把对方摆在弱势位置去爱慕，邓超元视他为整个星球的唯一一朵红玫瑰，想给他提供漂亮的玻璃罩，想用滚烫的热泪感动他，甚至甘愿做块街砖给他来垫底。

你最近为什么总是跟着我？邓超元被陈宥维问住，这话比全民制作人喊他唱学猫叫还要难以接茬，他慌了，涌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自己要完蛋了，他害怕陈宥维觉得他好烦，他开始检点这阵子是否表现得太热情。陈宥维过了很久都听不到声音便瞥了他一眼，看到邓超元嘴边挂着几条拉面，因愣住而忘了吞咽，样子特别傻。两个人你瞪我，我瞪你，最后谁都没心思吃下去了，趴在桌上笑得跟抖筛似的，肩膀起伏不断。等笑够了停下来了邓超元才喊他的名字，声音有点小，里面有可捕捉到的紧张情绪：陈宥维，我们算在交往了吧。邓超元问得特别聪明，结尾是疑问但整句话都是肯定的，留有余地又不给人退后太多，左右都不肯轻易地放过他。不过陈宥维的回答比他还要圆滑，不回避也不肯定，以四两拨千斤狡猾地说：我开心了再告诉你。他笑得很甜，眼尾往下一弯里面的银河就倾泻出来了，柔软的星星砸落邓超元的身上，每一颗都恰好填补到心上因失望生出的苦涩罅隙。搞暧昧的状态持续到了二月，爱奇艺组织部分练习生前往河北南峪村做公益活动，邓超元坐位靠前下车比较早，但他行山路时故意放缓步调，直到最后一个下来的陈宥维跟上队伍。雨后的黄泥路很滑，周围没有可以扶的围栏，只有几棵不长叶子的秃枝树，陈宥维因为犯困没看路踩到了小水洼，脚底一滑差点摔倒，邓超元及时拽住了他的手臂，很用力，疼得他皱紧了眉，也瞬间把瞌睡虫都惊得魂飞魄散。邓超元没有骂他，也没有责怪，脱口而出的是：你吓死我了。浓烈的担忧和关怀将陈宥维包围，他感到好暖，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想把早就确定下来的答案告诉身边的这个人。但骨子里喜欢恶作剧的顽劣因子却让他拖延，并在录制节目前的一分钟才附在邓超元耳边说：我今天挺开心的欸！

磨豆子、做午餐、排练木偶剧，录制节目时邓超元人心不在焉，满脑子想的都是陈宥维会和自己说什么，巴不得赶紧天黑，好让他拍摄结束以后问清楚，期待之余忐忑和惶恐轮着来，比查询高考分数那年更心急。他觉得自己像烧干了水的壶，下一秒就要因躁动而炸开，而陈宥维正是不断把他焚烧的旺火，让他痛苦地受难。不过邓超元心甘情愿被他害惨。散场后大家各自去玩，他们躲开别的练习生和场务沿着村里的大马路走，邓超元大胆地牵住陈宥维的手，他没有挣脱，反而乖巧地也扣住对方的手，非常配合。至此，听不听那个答案其实已经无所谓了，他很确定陈宥维和自己是心意相通的了，两个人因为缘分绕了一大圈，从异国追到彼此身边，花费了七个月终于把丢失的那根肋骨寻到并嵌好。

陈宥维冷不防地听到邓超元说：我喜欢你。他的嘴角刹那翘了起来，笑得很开心，却假装没听到问：欸，说什么说什么？然后两人默契地转过脸，在对视中交换眼底柔情，浪漫得似拍在一部港台偶像剧，尽管周围的环境不怎么唯美，但好在悬在头顶的那轮月亮是明亮而圆润的，值得被赞一句——今晚的月色真美。邓超元一看到他，整片心就软得一塌糊涂，陈宥维什么都不用做，光是站着，他就已经爱他爱到死去活来。但爱字太过艳丽也太过沉重，上面沾满了血腥，邓超元不舍得用这个字来束缚陈宥维，所以他只说：我喜欢你，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喜欢了。语毕，他收紧握住陈宥维的手，喉咙亦发紧，心跳声又开始大到像要震溃耳膜。

陈宥维瘪着嘴好似要落泪了，他活了二十几年，每天都听到无数或长或短的表白，已经逐渐变成了一个容易感动却不怎么会心动的人，原以为自己百无禁忌，没想到邓超元是第一百零一，猝不及防传来一记表白温柔刀再搭配摸头杀就把他击倒了。他带着哭腔讲话时像在说港普，但他顾不上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很搞笑，对着邓超元开口就是：你这人超讨厌，把我想说的话先说了，但我原谅你，因为我也喜欢你，而且是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，还有喔，当初是我先看到你的，所以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多一秒。他说话时，邓超元专注地看着他，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耳里记在心上，他并不嘲讽他的口音，因为他觉得陈宥维做什么都是可爱的。那天的风意外地吹得很慢，是个有点温暖的春季夜晚，邓超元站在路灯下用指腹抹去陈宥维眼角的泪花，然后说：我知道，如果不知道我就是傻子。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跟那年初见逐渐重叠，陈宥维有些恍惚，觉得时间线像突然倒回了那一天——黄昏时街边的霓虹灯就已亮起，陈宥维从公司出来，去吃饭路上他看到了培训中心新来报道的男孩子——那个跟他分配到了同一个班的四川人。邓超元当时正站在其中一盏灯下玩手机，没有抬头，所以没发现陈宥维在看他。其实陈宥维不是喜欢主动交朋友的人，也惯了独自完成各种事，但奇怪的是那天的他却反常地走向了邓超元，像被命运捉弄，冲动地随了心意邀请他与自己共进晚餐，每一步都是天注定的剧情，从打招呼开始彼此有了交集也有了以后。

“嗨！你记得我吗？我是站你旁边的陈宥维。”
“嗯，好巧。邓超元。”
“超圆？我可以和你一起吃晚饭吗？”
“荣幸至极。”
“以后都可以吗？”
“当然啊。”
“欸，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我知道，如果不知道我就是傻子。”